綦司寇

十丈战尘孤壮志,一簪华发醉秋风

【严江】断臂(一)

伪死亡(HE)双战损

主虐江停

部分ooc

信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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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,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,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,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。淡漠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,将人的惊呼抛在身后。


  S省公安厅刑事侦查总队队长、三级警监严峫独自站在断崖边,额角横着一条蜈蚣似的伤疤,脖间还亘着数道深红色的刀痕,从后颈一直延续到胸膛。


  他嘴里叼着没点燃的烟,裹满纱布的右手插在兜里,左臂却不知所踪,只剩一只警服袖子空荡荡地扬着。


  断臂、割喉、毁容、坠崖,这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噩梦在短短数日内全部发生在严峫身上,没人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。


  脚下就是一眼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,背后排列着整整六七十辆红蓝相间的警车,还有全副武装的各级刑警特警,上至市公安局长,下至普通实习生,至少有七八百人。


  “严总,有线索了!”建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马翔从人群中抽身,“祁云峰东南侧450米处发现大量人类血迹,DNA马上出结果,除此之外还有大面积的剧烈搏斗痕迹,江副校很有可能就在祁云峰附近!”


  严峫咬断烟尾,用牙撕开烟卷直接嚼了:“去搜,一粒石子都不要略过。”


  “是!”


  听着马翔飞奔着传达自己的命令,严峫只觉得头晕眼花,耳朵里像炸了核弹一样轰鸣作响,舌尖上还残留着烟草带来的刺麻,却无法给他带来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。


  江停。


  江停?


  江停……


  这两个字像是潘多拉的诅咒,让他快要流下泪来。


  数月前,S省甘罗市发生一起跳楼自杀事件,造成一个十七岁女生死亡。两天后,甘罗市发生煤气自杀案件,造成五名十七岁女生死亡。又是两天后,甘罗市第三次发生自杀事件,二十六名十七岁女生同时在家中割腕自杀。


  短短一周时间,就有陆续三十二名花季少女自杀,还都是同样的十七周岁,甚至生日都在四月中旬。甘罗市刑侦支队提高案件等级,准备着手介入调查。


  可没想到,仅十四小时后,数百公里之外的恭州市也发现类似的十七岁女生自杀案件,这次是整整四十四人,全部因悬颈自缢身亡。


  七个小时后,S省首府建宁市共有五十一名十七岁女高中生在校离奇失踪,后来在附近的景观湖中发现尸体,无一幸免全部遇难。


  这绝不是普通的少年自杀,而是一起丧心病狂的特大连环杀人案,省厅刑侦总队随即立案侦查。


  S省比邻西南,平时出现最多的就是各种五花八门的特大贩毒案,而省厅里最忙的也是禁毒总队。这一下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如此恶劣的杀人事件,让整个省厅都随之进入紧绷状态。


  严峫迅速从“喝茶养生”跳跃到“冲锋陷阵”,亲自担任专案组组长,从各市抽调出二十多名经验能力双拔尖的警员干部,一头扎进办公室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赶工。


  数日后,专案组取得突破性进展,锁定此案的幕后黑手来自缅甸某巨型恐怖组织“မှောင်မိုက်တွေ”,中文名叫“墨云”。而这次案件,也被严峫命名为“墨云行动”。


  本以为锁定了嫌疑人,接下来的工作就会轻松些,可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,制造事件的罪魁祸首“墨云”却是个王者级别的大佬,三推四阻、左划右绕就是不上套,还借着某次行动炸毁了十二辆警车,让九名刑警命丧当场,很快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引起巨大轰动。


  严峫顶住各方压力开始重新筹备计划,而墨云也在疯狂组织新一轮阻击。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对阵整整两个月,警方硬是没捞到半点好处,里里外外又搭上了数十条人命。


  到此时,这次案件影响已经过于震撼,而省厅这边又迟迟没有进展,中央看不下去,公安魏部长将严峫叫到北京,又将国内几乎所有的顶尖刑侦专家召集入京,在小黑屋里秘密会议开了三天,计划拟定不下二十个,却没有一个尽随人意。


  这一潭死水的僵局无人能破解,万般无奈之下,魏部长只好把还在国际刑警组织里开会的江停紧急召回国内。


  时任西南联合公安大学常务副校长、党务委员、教务长、二级警监的江停是当今公认的刑侦最强技术战力,普通的杀人案在他面前根本排不上号,魏部长也是无可奈何之下才去请他出山。


  迎着众人满怀希冀的灼灼目光,江停伸手在白板上画出一副完整的线索图,将所有箭头全部指向同一处地点——黎沧山:“就是这里。”


  魏部长难掩兴奋:“好,江副校,我马上让人组织行动,正式围剿整个黎沧山区。此次行动就由你亲自担任总参谋。至于总指挥的人选,你也可以推荐一下。”


  江停环顾四周,却自动忽略了很多满怀期切的目光,就视线直接停放在角落处的严峫身上:“我觉得严总队长就很好。”


  魏部长盯着从容的江停,又偏头看看憔悴的严峫,“江副校,严峫也在S省辛苦了这么长时间,人都快累垮了,是不是换一个人选当总指,好让严峫休息几天?”


 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:严峫干了这么久屁用没有,你还用他干什么?赶紧换个人让他滚蛋。


  江停保持着严肃,单手勾下银丝眼镜挂在领口:“严总是我国目前最年轻的在职三级警监,专业能力、个人素养、忠诚程度都无可挑剔。而且我们之前也曾共同相助剿灭了‘停云’组织。我相信,这将会是最完美的搭配。”


  散会后,江停立刻拽着严峫来到附近的餐厅,抄单点了十几道菜,把筷子塞进他手里:“什么都别说,先把饭吃了。照镜子看看,你都快成骷髅了。”


  来时听刘厅说过,严峫为了这个案子忙得昏天黑地,一天只吃一顿是家常便饭的事。来北京这几天又接连不断地开会,空闲时间也要被叫到领导那里挨训,整个人都处在虚脱边缘。


  “我不饿。”严峫只道。


  什么不饿,分明连眼睛都凹下去了。


  江停给他盛了碗汤放在手边,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下颌上毛绒绒的胡须,“咱俩多久没见了?”


  严峫抿了口汤,“三个月?不记得了。”


  江停:“一百二十七天。”


  严峫:“记这么准?”


  江停:“我天天盼着回国,当然记得准。”


  严峫勉强笑了一下,眉毛却是紧皱的,深深的纹路像是刻在他的眉心处:“你知道的,江停,我不想当总指。”


  “为什么?”


  “我担不起。”


  江停给他夹了一筷子鱼,“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刑事侦查者,绝对担得起总指的位置。”


  严峫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休息,上次合眼还是在七十四小时以前,只能倚着靠背才能勉强坐直:“我不怕指挥失败砸了省厅的招牌,我只怕自己能力不够玷污了你的名声。”


  江停半辈子破获过数千次大型连环案件,还有一百多次跨国性质的联合行动,却从没有过一次失败,战无不胜的威名在联合国都人尽皆知。


  严峫不担心自己指挥失败后会落得什么下场,记过也好降职也好,于他而言都无所谓,大不了辞职,去继承家里那座航母级别的跨国集团,下半辈子也能逍遥自在。


  行动失败,第一责任人自然是总指挥,但是总参谋也会承担相当的责任。万一他在这次案件中一败涂地,身为总参的江停也会难以避免地遭殃,战无不胜的英名就要被他给毁了。


  更何况此次事件是国务院特批的五A红级行动,一旦出错就将会是暴风骤雨,弄不好还得坐牢带铐。如果真是这样,那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见江停?


  一个能让严峫踌躇不前的事物,一定是触碰到了他心里压抑很深的焦虑和恐惧。


  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?” 江停简直哭笑不得,怀疑严峫这些天是不是真的把脑子给累死机了,“你就这么不相信自己?”


  “两个月,我牺牲了二十八个警察,炸毁了七座村庄,用了四十六架直升飞机,却连墨云组织的头儿是谁都不知道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严峫语气透着颓唐,“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,当初打黑桃K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废。”


  江停失笑:“别胡说啊,别忘了我还比你大两岁,你都老了那我岂不是已经痴呆了。”


  严峫沉默不语。


  ”荣誉是争来的,不是等来的。如果你总是想和庸才保持一致的话,那么你很快也会沦落成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庸才。”


  江停伸手捏捏他的耳朵:“一个有信仰的人,不管成不成功,至少不会沉沦。


  严峫与他对视,浅灰色的瞳孔微微闪着亮光。


  “忘了当初你跟我怎么说的了吗?” 江停道:“我想跟你一起从战场上手拉手凯旋,再不济肩并肩马革裹尸。你和我一起,抱最好的希望,做最坏的打算,尽最大的努力。”


  犹如困兽在陷阱中左冲右突,明知道四面楚歌,却还想拼死撞出一条生路,哪怕最终粉身碎骨。


  “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往前走?” 严峫很少有现在这样不甚确定的语气,“万一我走偏了,万一我把你拖进泥潭里出不来了,你也愿意?”


  江停指了指自己肩膀上两枚四角星,“这对肩章,我用了两年才重新戴上,又花了五年把它从只能教书写字的技术衔,变成可以握枪入阵的行政衔。我有钱有房有家室,什么都不缺,本不用这样拼命的。严峫,你说我这是为了什么? 或者说,我这么做是为了谁? ”


  严峫哑然。


  “我都是为了你。


        江停的眼睛并非纯黑,颜色有一点浅,在暗处尤其流光溢彩,他直勾勾地盯着什么人的时候,叫人不由自主地沉在里面:“ 为了能和你同生共死,为了能和你风雨同舟,为了能和你冲锋陷阵……你知不知道,能与你并肩作战,是我毕生难求的荣耀。”


  七月未央的夏夜,余晖中的浮尘,灿烂的灯海,在此刻汇聚成洪流轰然破闸,吟唱在虚空中盘旋上升直至天堂。


  严峫一眨不眨地看着他,像是想要用目光刻录下他的轮廓,收进心里最深、最黑的地方,谁也不给看:“我想好这次作战计划的名称了。”


  “是什么?”


  “破云。”









  由于江停的加入,“破云计划”的整体制定速度由“牛拉车”一步跨入“航空航天”时代,墨云专案组三班倒日夜替,连续二十七天不空岗。


  纷繁复杂的碎片线索潮水般涌入总指挥的办公室,在咫尺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。


  严峫负责分类整理,江停承担拼接修补,二人分工合作,迅速编制成一张关于墨云组织的完整信息网。


  严峫回给江停一个吻,立即动身,亲自带领四队人警员前往云南省开始第一次联合行动。


       江停则搭乘专机抵达昆明市,与当地警方交接线索,并准备相应措施以接应。


  在长达四天的山区对战中,严峫成功击毙数十名组织成员,还顺带俘获了墨云的第四号人物拉和玛。江停主审,两天内零零碎碎撬出不少可用线索。


  严峫出发,在中缅边界发动第二次联合行动,十日内粉碎墨云发动的六次围剿,并生擒该组织二号人物利泽登。


       押回云南省厅后,江停再次启动自己的专有技能——“知无不言”,成功获得了大量信息。


  “破云计划”的顺利推进,让全国上下都为之振奋,嘉奖令雪花一般落下。整个墨云专案组一扫先前筋疲力尽的颓唐状态,兴奋值不停飙升,每个人头顶都闪着耀眼的金色光芒。


  第三次联合行动展开,严峫按照预定计划深入墨云的大本营黎沧山区,在潮湿阴暗的森林里蹲守一周,终于等来了墨云组织首领本斯登。


  大战一触即发,双方投入的人力火力都是前所未有的庞大,各类新式武器层出不穷,直升机榴弹炮接踵而至,熊熊燃起的森林大火几乎烧光了黎沧山。


  可就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,本斯登之前安插在警方的联合行动队中的卧底“紫铖”突然发难,不仅破坏了所有的进攻计划,还将总指挥的位置暴露给墨云。


  结果一场突袭让严峫措手不及,小腹被子弹扎透,差点命丧当场。


  眼看着行动即将崩溃,江停不即刻出发,带领数千警员赶赴战场支援。经过艰苦卓绝的三日血战,成功突破墨云的四层防御线,反包围了本斯登及其残兵败将。


  本以为胜券在握,可没想到本斯登留有后手,在距离黎沧山区不远处的南坞山还埋伏了一对人马。


  趁江停带队进攻时,绕到警方背后发动袭击,将奄奄一息的严峫掳走,并要挟江停退出黎沧山。


  这无疑是放虎归山。


  江停知道,此时前功尽弃所造成的后果,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正厅级干部,哪怕是公安部长恐怕都承担不起。无数人血洒疆场才换来的胜利在望,他不能就这么扔了。


  可他面对的是严峫。


   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人。无论他品行如何,是善是恶,心中总有一块柔软的净土,那里藏着最珍贵的人和时光。


  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严峫占据了保护者的身份,但江停还是想有朝一日能反过来,换成他来把爱人抱入怀中。


       那种怀拥人间的幸福和满足,是多大的功勋荣耀都换不来的。


  但是现在不行。


       江停清楚地知道,自己肩上那对闪闪发光的警衔不仅象征着功成名就和一呼百应,还有太多重若千钧的责任与义务。


  人民警察的任务是维护国家安全,维护社会治安秩序,保护公民的人身安全、人身自由和合法财产,保护公共财产,预防、制止和惩治违法犯罪活动。


  人民警察这个职业,本身就代表着公理、正义,共和国法律的至高无上、公民安全的神圣不可侵犯。


  江停依旧清晰地记得二十四年的那个夏天,他正式成为中国公安大学的一名见习警员。


  “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,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,坚决做到对党忠诚、服务人民、执法公正、纪律严明,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、捍卫者,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、促进社会公平正义、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——


  言辞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。


        它们能带来最大的幸福,也能带来最深的失望;能把知识从教师传给学生;言辞能使演说者左右他的听众,并强行代替他们作出决定。言辞能激起最大强烈的情感,促进人的一切行动。


  江停始终无法背叛自己的信仰,选择继续进攻,将本斯登围困在黎沧山区洛瓦峰上。


  和命运抗衡是十分愚蠢的事情,可他还是想试试。


  但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。


  本斯登还是不敢直接杀了严峫。他知道这个人在公安系统内部的重要性,索性拿他当成自己活命的最后筹码。


  就这样焦灼着,谁也不肯先低头。


  在某次进攻中,第三突击队出现失误,导致冲锋在战线最前端的江停陷入包围。


  在最后时刻,江停把破云计划的剩余内容全部交给副总指挥,自己领着仅剩的二十人引开墨云,在偌大的山林穿行数日,击毙无数敌方人员,给副总指挥撤退留足了时间,方才被俘。


  本斯登简直兴奋至极,亲手把江停绑在树上,在他面前大开庆功宴,每个人都把口中的酒吐到江停身上,把吃剩的汤灌进他嘴里,以此表示自己的激动与喜悦。


  很快,副总指挥依据江停留下的破云计划成功发动第四次联合行动,把本斯登炸得浑身焦黑,半条胳膊都碎成血沫。


  黎明初现,胜利在望。










  那天,江停被人连拖带拽带进本斯登的卧室,用烧红的铁链捆在角落。


  他感觉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,沉闷闷的,睁开眼还是灰蒙蒙的一片,不带半点儿白色,纯纯的浓黑,似一道浓墨泼洒在天边,不带半点儿的辅色。


  早已落干叶子的枝杈,在阴天的白幕下,直愣愣地伸展,单调而死板,却象一幅简洁的油画。时间久了,竟让人产生瞬间的错觉——仿佛看到,伸展在空中的枝桠,象刀餐,把世界切成碎片,稀稀落落打在地面上,踩上去似有声响。回过神,世界依旧拼合的天衣无缝。


  遍体鳞伤的本斯登坐在床边,用仅剩的右手抚摸着他的肩章:“ 你说当年黑桃K在面对你时,是不是也有和我一样的心情?想立刻杀了你,却又舍不得你。”


  江停盯着他,没有动作。


  “带上来。” 本斯登道:“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了。”


  两个全副武装的黑人从门外走进,把一个血肉模糊的高大男人摔在地上。从血迹斑斑的衣物上,江停隐约能看到那人胸前已经肮脏不堪的警号——正是严峫。


  “看,你快看。” 本斯登踉跄走过去,指着严峫肩膀上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警衔:“三级警监啊,江停,江副校长,你看到了吗?”


  江停不言。


  “副厅级的总队长,多威风啊,可现在躺在我脚下,还不是跟死狗一样。” 本斯登笑着,用脚踩着严峫的胸膛,“ 你说你们警察有什么好的?出生入死换来每月几千块钱,还不知道有命花没有,图什么呢? ”


  江停不言。


  “哦,我知道了,图名声。” 本斯登道:“人民警察,说出去多光荣啊,是不是? ”


  江停不言。


  “只可惜,光荣也只是暂时的。就好像现在,趴在地上苟延残喘,连条蛆都不如。粪土之蛆尚且自由,你们呢? 你们连屎都吃不着,狗屁的光荣。”


  话音刚落,原本人事不省的严峫却突然暴起,抓着本斯登的腿一拳砸了上去,骨头开裂的声音倒是格外清晰,惨叫声立刻响起。


  “你妈的……” 严峫挣扎着又是一拳,打得本斯登鼻断血流,爬都爬不起来。


  围在门口的黑人立刻进来,照着严峫便是一顿拳打脚踢。


  江停险些失控。


  “住手。” 本斯登坐在地上,抹了抹脸上的鲜血淋漓:“ 狗咬你,你难道还去咬狗吗?不用管他。”


  众人退下。


  严峫低声笑着:“ 骂老子是狗……哈哈哈哈,你给老子等着……迟早得剁下你的头——不得好死的东西!”


  “江停,看见那边了吗?” 本斯登不去管他,指着窗台上的一台摄像机:“ 你只要对着它说,说你恶心警察,你不想当警察,然后再把自己肩膀上的警衔撕碎,我就放你出去。”


  无人应答。


  “不相信?我是说真的。” 本斯登气喘吁吁:“ 我要你也没用,有他一个总队长就够了,带着你们两个还麻烦。”


  依旧一片沉默。


  “我自幼憎恨警察,不为别的,就因为我爷爷也曾是你们之中的一员。” 本斯登道。


  “他是缅甸的一个公安局长,为了救人质,被炸毁了一只眼和一条胳膊。那时候所有人都管他叫英雄,给他颁勋章送鲜花,到后来,一个大毒枭用我爸和我的三个叔叔去威胁他,让他独自进山。他去了,最后还活着出来了,但是我三个叔叔全死了,大毒枭也死了。缅甸不相信他真的能完好无损地从狼窝逃出来,停他的职,还反复调查他。整整十年,他一直没被赦免,不明真相也都以为他是叛徒。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,穿着警服在黎沧山吞枪身亡。”


  江停一动不动。


  “多么荒唐的事情,英雄到头来却成了叛徒,一辈子都不能沉冤昭雪,还连累自己三个儿子死于非命。这就是你们所坚持的信仰? ”


  江停冷冷道:“那是缅甸,不是中国。”


  本斯登嘲讽:“天下乌鸦一般黑,他们都一样。别狡辩了,赶紧说,说了我就放你走。”


  江停:“不可能。”


  本斯登:“为什么?”


  江停冷笑:“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,大水冲垮了蚂蚁窝——哪有那么多‘为什么’? ”


  本斯登说不出话。


  江停:“不过告诉你也无妨。”


  本斯登:“说。”


  江停:“我要尽忠于我的信仰。”


  本斯登哈哈大笑:“ 你的信仰?江停,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以当成信仰,你为什么偏偏去选一个这么恶心的事物? 你干着最危险的工作,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理解。你去看看那些灯红酒绿的商人,雍容华贵的明星,还有权倾朝野的高官,有谁看得起警察? ”


  很多时候研究犯罪心理是一件让人很不愉快的事,因为越是了解,就越明白,那些人——特别是罪大恶极,最丧心病狂的那些人,即便被缉拿归案,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后悔,有些人甚至会沾沾自喜于自己掌控别人的生命。


  本斯登就是这种人。


  江停:“我不是为了让人看得起才当警察。”


  本斯登:“那你是为什么?”


  江停:“我只是在给自己,给仍然对这个世界抱有期望的人,寻找一个公正的交代而已。”


  “可要是你给出的交代没人听呢?”


       本斯登道:“你入警十多年,无时无刻都在和吴吞、黑桃K他们殊死搏斗,日复一日年复一年。到最后行动成功,黑桃K命丧枪口,你给出了完美的交代,可然后呢? 开除警籍,寸功未得,还差点进牢。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进警局,最多也只能当个大学校长,天天写写画画,就连摸个枪都得三申四请。不憋屈吗? ”


  就算你查出真相,又能怎么样呢?有些秘密最好永远埋藏,有些秘密太危险,不能与他人分享,即便是那些你所深爱和相信的人。


  “那是我自己有错在先……”


  “你没办法啊。” 本斯登道:“你不犯那些错,就不能复仇,你也就给不出交代。真要认真去算,你那些比身高都高的功劳,难道还抵不过寥寥几次错误?”


  江停欲言又止。


  “他们就是这样,看得见过,看不见功,更看不见你这些年撕心裂肺的挣扎和痛苦!”


  本斯登抓着江停的肩膀:“去吧,对着摄像机,把我刚才让你做的事都做了,我就放你走。真的,我绝不反悔。”


  江停依然原地不动。


  本斯登有些着急:“你还不明白吗江停?公安早就烂透了,上面不知道有多少蛀虫还钻在里面,你再坚持下去毫无意义!”


  “有没有意义,我自己说了算。”江停抬眸看着他:“你又是个什么东西?”


  “……好,好!”本斯登看起来跟疯子没什么区别,披头散发地后退两步,一把扯起已经意识模糊的严峫:“你不开这个口,我就杀了他!”


  江停冷笑:“杀了他,你就彻底活不成了。”


  本斯登:“那好,你的人炸断我一条胳膊,我就让这个人也断一条胳膊!给你一分钟,不按我说的做,这家伙的左手就别想要了!”


  江停眸色一变。


  “断手就断手,老子一只手也照样弄死你!” 严峫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,含着满口鲜血嘶吼。


  “混账。”本斯登低声怒骂一句,甩他在地,拔刀按在严峫脖颈上,“江停,你给我看好了。”


  刀尖刺入严峫的皮肤,在一片血红之中缓缓下划,割过他的喉结,破开他的锁骨,一直切到胸膛,几十厘米长的刀痕就这样在江停的目光中印在严峫身上。


  “不疼,一点都不疼,有本事你再剌深一点,你看老子怕不怕!”严峫像是完全没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,反而放松地肆意大笑起来。


  “好。” 本斯登反手拔出刀刃,在江停失声怒吼中一刀扎在严峫额角,不深不浅刚刚能抵到颅骨,沿着眉角一点点下拉,直到在他脸上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刀口,才欣然停手:“真好看,如果再缝上针,那就跟蜈蚣一模一样。”


  生命、生活,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被人感觉出它的美好的,在平时往往被人忽略的内涵。其实生命的真正意义在于能够自由地享受阳光,森林,山峦,草地,河流,在于平平常常的满足。其它则是无关紧要的。


  江停说不出任何话。


  严峫浑身冰凉,疼痛让他几乎失去了听力,嘴里仍道:“他妈的你是不是虚了,连骨头都扎不透吗?赶紧动手再来一刀,利落点儿!”


  本斯登扭头看向脸色极度苍白的江停:“你说不说?”


  我不会背叛我的信仰。” 


        江停如是回答。


  一共五次,有三刀落在严峫脖颈间,两刀扎在脑袋上,血流得满地都是,很快就凝固成暗红的血块。


  严峫还在骂着,江停却像是挨了刀,战栗不止。


  “我最后问你一次,江停,你要是再不说,我就砍了他的手!” 本斯登丧心病狂:“一个刑警没了左手,就相当于废了,他这辈子也就完了。你好好想想。”


  江停看着已经不成人样的严峫,灰蓝的瞳孔映出满地的血色:“严峫……”


  “别说……” 严峫剧烈喘息着:“大不了老子以后只用右手拿枪!”


  “我就是想让公安知道,他们最优秀最顶级的成员都厌烦了他们!我要让他们绝望!” 本斯登指着摄像机:“视频录下来发给公安,然后就放你走!”


  江停:“你要失望了。”


  “你什么意思?”


  “我不会背叛我的信仰——”


  “江停!!” 本斯登像是走投无路又遍体鳞伤的野兽,再次拔刀刺向严峫的咽喉,在他喉结下开了个血口,温热的鲜血飞溅满脸,本斯登两只昏黄的眼珠迸发出惊人的欣喜:“看到了吗江停?!他要死了!你的爱人要死了!”


  严峫在血泊中挣扎着。


  江停没忍住,竟然跟着吐了口血。


  本斯登道:“痛吗?怕吗?后悔吗!”


  江停胡乱吞咽着嘴里的血,“我不会背叛国家!我不会背叛信仰!痛也不会,怕也不会,死也不会!”


  严峫还留存着些许非常模糊的意识,但还是能听见江停的吼叫,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。


  手起刀落,本斯登剁下了他的左臂。


  风从天穹深处席卷大地,穿过山川河流,平原铁轨,以及城市浩瀚飘渺的灯火,吹着尖锐的哨子,旋转飞舞直奔地平线尽头。


  没人知道在这片烽火硝烟的山林中,发生过怎样痛断肝肠的抉择。


  我从未如此爱过任何人,一如我爱你。


  江停闭上眼,“对不起。”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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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引用P大《默读》的句子

人民警察yyds!

严江yyds!

放心,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(۶• ㉨ •)۶♡٩(• ㉨ •٩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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